2007年從夏到秋的一段時間,我驚訝地發現我的腦瘤的症狀減輕了。重複進行的檢查表明,顱內病灶正在緩慢地縮小。看來那個迫不及待的手術計畫完全沒有必要,醫生的「死亡預言」也被證明是一個錯誤。想到當初被醫生的話嚇得手忙腳亂的樣子,我和我的家人都覺得有點好笑,同時慶幸自己沒有聽從醫生建議把腦袋鋸開。
2009年的一天,我遇到社區衛生站的老護士長。那時候我已完成肺癌切除手術,卻仍未對顱內病灶採取任何治療,而那個病灶已經縮小了80%。說起我的病,她不禁大驚:「你現在還活著,真不容易。好好珍惜吧!」
分手時她看著我,意味深長地說:「別人像你這樣的,早死好幾回了。」
這種體驗比其它任何嘗試都更明顯地暴露出一些不尋常的因素:癌症治療體系有可能存在致命的弊端,而我們對癌症的認識存在著致命的偏差。這兩個「致命」加在一起,讓我們的生的機會變得格外渺茫。
然而這些想法在當時還是模模糊糊,更因我對醫學的無知而顯得不那麼牢靠。
接下來的幾年裡,我開始蒐集有關癌症治療的資料,並且把這些信息與癌症患者的高死亡率聯繫起來加以思考。有一天,我看到一些資料,在所有死亡的癌症患者中,三分之一是被嚇死的;三分之一是治死的;只有三分之一是真正因病而死。有不少人用這一組數字來概括當今中國的情形,包括了一些長期致力於癌症治療的醫學專家。這表明它不是圈裡人的信口開河,更不是外行們的以訛傳訛。
我最初看到這消息時,認為它只是一個大致估計,並非嚴謹的臨床檢驗統計。儘管如此,我還是把注意力更多地集中到所謂「治死」之說,於是我看到了更加難以置信的事實。一些醫學專家相當精確地指出,「用藥不當」大範圍地存在著。其中一位認定,「目前癌症病人符合規範用藥者僅為20%」。另外一位則指出,「有90%以上的癌症患者沒有得到良好的治療方案。」
這些數字令我震驚,震驚於癌症患者中竟有如此多的人不是死於自己的疾病,而是死於自己的恐懼和不正確的治療。
看起來,我們的最大不幸不在於遭遇癌細胞的侵襲,而在於我們被中國式的癌症觀念包圍著,同時還接受著中國式的癌症治療。這種醫療環境正在造成一個悖論:醫學越是發達,也就越是剝奪患者的主動性和判斷力,越是造就病人的恐懼和錯誤。
我們恐懼,是因為我們無知。我們不瞭解癌症,不知道癌症其實並非絕症,而只不過是一種慢性病。我們不瞭解自己的肌體,很容易過低地估計自己身體的自我修復能力,卻又過高估計藥物的能力,不知道那些所謂「特效藥」有可能正是致命的殺手。
我們會犯錯誤,除了因為我們恐懼,還因為我們過分相信醫生,不知道即使是最權威最有經驗的醫生也會犯錯誤。事實上,醫生不僅會犯專業性的錯誤,還經常會犯常識性的錯誤。然而他們的最大的錯誤,是從來不會把自己的錯誤告訴患者,只一味地對患者講述自己的成功病例。
現在回過頭來,再看看中國專家說的「三個三分之一」,還有世界衛生組織說的「三個三分之一」。它符合我個人的體驗,也解釋了我對周圍那些癌症患者的觀察結果。
讓我和我的家人吃驚的是,原來癌症患者求生的玄機如此簡單:只要我們不恐懼,不盲從,不走上錯誤的治療之路,我們就已經有66%的機會遠離死神。即使我們的腫瘤已經到了中晚期,也可以長期與癌共存。
腫瘤這種疾病的性質千差萬別,病人的肌體也是形形色色。同樣一種方法,在不同人身上會產生完全不同的效果,所以我們只能根據自己的情況來選擇,如果你一定要問我,有沒有一些可以讓癌症患者共同遵循的東西。那麼我會說,有。
的確有一些事所有病人都是相通的──
我們必須有足夠的堅強,去接受那些應當接受的治療。
我們必須有足夠的勇氣,去拒絕那些不應當接受的治療。
我們必須有足夠的智慧,去分清楚哪些是應當接受的、哪些是不應當接受的。
我們都需要知道,什麼時候該從容地迎接死神降臨,什麼時候該堅定地尋找康復之路。視死如歸固然可敬可佩,叩開康復之門卻更困難也更可貴。這不僅需要勇氣,更需要智慧。
正因此,做一個聰明的病人,遠比做一個聽話的病人更重要。
文章引用自 今日頭條